2018年3月23日，白娘子趙雅芝、許仙葉童及小青陳美琪重聚於浙江衛視《王牌對王牌》節目。這是曠世經典《新白娘子傳奇》1992年首播之後，三大主演時隔26年，在螢幕上的首度重逢。千年等一回旋律一出，全場淚奔。

這是《王牌對王牌》這檔綜藝節目的第三季第九期，本期在全網斬獲接近三億的播放量，相對其他各期遙遙超出一大截，芝童重逢魅力可見一斑。不過，與這些與流量、名利、金錢相關的數字相比，更能打動人心的，還是這場重逢牽動的縷縷深情。

這是一個千年不朽的綺麗傳說。

風霜未老，纏綿悱惻。

巍巍塔影，淡了錢塘清波。

這是二十六年劇中人戲裡戲外的心結素手，年華落落。

依依凝望，換了西窗廝磨。

這也是萬千芝童黨的魂牽夢繞。

遙看佳人依稀，

回首華髮漸多，

幸有多情似我，

執手笑淚婆娑。

這期節目其實不長，但此番重逢凝結了光陰濃重，如飲醇酒，聞香即醉，不忍下喉。有心人拆來一幀一幀看去，也是不足為怪的。

其間一笑一顰，眉目流轉，三迎三送，唇齒芝蘭。方知世間有如此人物，亦夢亦真。觀之如畫，讀來若詩。

正主兒登場前，節目組的安排，是用賈玲和沈騰來扮演白娘子許仙，常見的自黑式插科打諢，戲謔不斷，場上的氣氛是非常鬧騰的。但當王源扮演的許仕林引葉童出現在雷峰塔下，全場驚歎，刹那靜謐。

一驚一靜之間，是葉童的許仙扮相一如當年，翩翩公子，竟無多少二致，但最要緊的，還是從這一刻開始，觀眾被帶回到當年新白娘子傳奇的意境之中。這個故事，是讓人屏息凝氣的。

公子翩翩佳容止，

童顏不泯意絕倫。

一瞥方入戲，

入魂已半生。

此刻的白娘子，仍在雷峰塔下。與許仕林狀元歸來，忽而激動，忽而沮喪的情緒起伏相比，許仙的哀傷，在歲月的洗刷之下深沉平和，沒有哭天搶地，卻自有一番刻骨銘心的味道，令人動容。

潮到極峰浪無聲，

情到至處淚無痕。

夜半橋頭吞聲問，

誰家歸人叩柴門。

傘骨輕寒，

舊雨青衫，

回首波光朦朧處，

不見伊人，

鴛鴦影單。

許仙眉頭始終微蹙，這個動作並不似時下的某些藝人，刻意用力，誇張做作，卻似有千鈞重，縱有五牛相拽，卻也化解不開。一種是心中無情，行止乖張，偏要顯得有情。一個是心中情重如山，卻偏要在兒子面前顯得不甚悲戚。高下立判，豈止千里。

款款深情作長歌，

長歌當哭垂淚何。

非待展顏開永夜，

五尺青衫付流波。

這一段戲，和原本的詮釋有所不同。是戲外戲，也是戲中戲。許仙的戲，是獨角戲，卻也是對手戲。劍眉深蹙，長歌當哭，如泣如訴，並非一人向隅，無依無對。對的卻不是面前穿針引線的許仕林，而是巍巍高塔之下的白娘子。高明的對手戲，原來是可以跨越時空的，不在同一畫面，甚至不在同一世界，叫深情人演繹起來，卻如在眼前四目相對，款款促膝。

平心而論，雖然頂著流量鮮肉的名頭，王源的表現還是非常努力的。技巧方面不作太多評論，作為一個年紀尚小，可能連正經戀愛都沒談過的小男生，王源小心翼翼，一板一眼的念著該念的臺詞，做著該做的動作，確實也想著要在穿針引線的串場人物之外，在舞臺上留下一點自己的東西。不過，畢竟是年紀幼小，體悟不深，特別是對愛恨別離缺乏感同身受，小鮮肉的動作和臺詞還是顯得飄忽。

若是通常的情況，這已經足夠讓觀眾產生出戲的不快之感。但是，新白娘子傳奇的氣場實在太強，強到連這樣的出戲都可以被融化，被寬容。

或者說，就算許仕林的生澀飄忽出了戲，許仙的一個眼神，就能把他拽回來。

父子唱到悲切處，小青陳美琪出場了。按照新白娘子傳奇的經典戲劇結構，很多時候小青出場，都是在凝重時活躍氣氛，在僵局時推動劇情。不管是小青的角色形象，還是陳美琪的個人氣質，都潛藏著一種鮮活靈動的東西，看似散淡，實則瀟灑。

只不過，此刻正是悲傷情緒下墜之時，讓小青來飛舞輕快一下，是不太合適了。於是小青換了一副樣子，開始以“青姨”的長輩身份，給許仕林解釋白娘子被壓在塔下的原因，勸說許仕林不要挖幹西湖水。

歷經人生坎坷而微笑以對，幾十年低調做公益，古道熱腸，快人快語，這樣一個陳美琪，來向許仕林解釋當年白娘子自封與塔的救贖與昇華，說起來是編劇的匠心，卻似有天意冥冥。

許仕林追問，母親何時才能破塔而出。許仙痛苦搖頭，這個問題沒有答案。小青悵然，說，也許一百年，也許一千年。舞臺氣氛凝重而低回。而全場觀眾的情緒也隨之低落直至穀底，這是整篇故事的情緒低點。

問君歸期未有期，

秋雨垂淚墜秋池。

千載西窗孤塔影，

夜夜思君斷腸時。

其實，即便是這一次的節目做了改編，新白娘子傳奇故事的節奏與脈絡，畢竟是眾人所知，對大家來說本不是峰迴路轉曲折奇崛的。退一萬步講，就算不熟悉故事本身，劇情到低落的極點處，多半會有轉機出現，這也是最最常見的戲劇規律。但即便如此，全場觀眾卻依然被劇中人的悲戚籠罩，心頭隨之一沉。

對一個早已熟悉劇情的故事，卻依然能教千萬人笑淚隨之，心意起伏，這才是真正的傳奇，早已不靠情節編排來吸引眼球了。

所有人心中無比期盼的一刻終於到來。神佛動容，雷峰塔開，白娘子重見天日。

無可奈何君去，

似曾相識君來。

千古深情聚處，

誓守金石為開。

當趙雅芝白衣翩翩，跨轉時空而來，全場歡呼，不少人情不自禁流下眼淚。這不僅僅是傳說故事裡一家人的團圓，更是昨日場景重現，夢中景象成真，世上美好而遷延曲折之事終有所成。

重回人間的白娘子，從雷峰塔的臺階下來，蹁躚而至，步若彩雲，走向舞臺中央。此時和她打照面的是小青和許士林，許仙仍在舞臺的另一側，沉浸在千年遙遙無期的悲戚等待中。也就是說，一重轉折的高潮之後，還預留了一重伏筆。

即便是遠景，白娘子與姐妹相見的驚喜表情仍是歷歷可見，自有一番閨閣情分的歡欣快意。

小青緊鎖的眉頭展開，化作喜不自禁跳躍歡脫的眉眼。先前幾多輾轉，種種磨難，在姐妹執手中煙消雲散。小青似有千言萬語，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，抓起白娘子的手指往自己的心口放。

峨眉青山動，

西子碧水瀾。

一片心鄉暖，

消君萬古寒。

小青忙喚過許仕林來見過娘親，自己欠身閃過一旁，雙手若扣，似在回味方才與白娘子的十指相接。

仕林的神態卻有三分愕然，其間至少有兩重意蘊。一來，按照故事劇情，白娘子骨肉分離之時，仕林年齡小，尚不知事，所以這是他曉事之後第一次得見娘親，有個認識和接受的過程，也是在情理之中。二來，恐怕是王源這樣見過大世面的年輕“大咖”，在趙雅芝溫婉仙姿面前，也是霎時一怔。

這種氣場讓這個演對手戲的小生從演員的角色環境中甌脫而出，一瞬間和我們這些看客凡人一樣，心馳神往。

——是啊，這世間竟有如此人物。

素手浣溪驚紫燕，

雲鬢臨水妒洛神。

慌引瑤池濯凡眼，

何忍唐突天上人。

白娘子接過仕林的雙手。從前，張藝謀和日本演員高倉健合作，稱讚高倉健連背影都有戲，功力著實深厚。而有戲的何止高倉健的背，亦有趙雅芝的手，玉指顫顫，珠光暖暖，無需言語，便有母愛潺潺。

被母子相認暖在一旁的小青，瞅了個機會插上一句，那邊還有一個沉浸在千年別離、黯然神傷之中無法自拔的官人呢。白娘子執兒手之手，回望夫君，眼神之中有愛意，有欣慰，有不忍。

就這樣喚過夫君相認嗎?回復了嬌俏調皮本色的小青可不答應，那麼，做法驅動雲雨，來一場斷橋雲雨深處以傘寄情的經典重現。

晴空潑急雨，

一湖金鼓聲。

水天微茫處，

白衣似故人。

心有所思，方外無物，連娘子冉冉而來，伸手欲觸，亦無所察。

沙鷗不舍追塔影，

曉寒天中，

悲歡怨幾重。

緣來千年當一瞬，

蒼顏懵懂，

猶恐是夢中。

捲入長空濕竹傘。

四目如波，

十指交環。

為伊愁腸三千段，

何及噓聲問冷暖，

官人聲慢，

別情萬端。

重逢的場景與當年的經典畫面水墨交融，這一幕，從1992年新白娘子傳奇首播算起，觀眾們等了二十六年。

二十六年，差不多是一代人。是成千上萬人的青絲白髮，是一代坤伶佳配的似水芳華。在某個如夢似幻的時空裡，定然有人真的彼此守候千年，方才使得這二十六年的情愫，凝練若斯，濃烈不化，沉醉如酒，洗練如霞。

這樣的兩個妙人兒前面，說什麼時光如梭，道什麼歲月無情。直覺得光陰悠悠倒轉，普天之下種種，皆為凡人俗世。一種美好若是足夠美好，便能穿越時空。

也有人質疑白娘子為何不同許仙、小青一樣，換上當年戲服。小心翼翼保留當年的經典形象，畢竟二十多年過去，保養再好，和當年也難免有些差池，這是很合情理的。不過，只要你看到這一幕，你就會發覺，其實質疑真是多餘的。不管她穿什麼，她都是當年的白娘娘。

經典不老，一笑一顰都是夢裡模樣，何須衣裝。

娘子官人執手而立，若兩尊玉像相偎，時間瞬間停步，動靜有情。

娘子白衣，飄飄若飛，如水靈動。

官人青衫，慨然而垂，如山挺拔。

此刻刹那無聲，卻似有琴瑟和鳴，越耳入心，令人不覺而自失矣。

這一番千年重逢的戲碼，本該輕噓寒暑，慢敘離別，執手娓娓。兩人卻是不約而同，言語和表情均保持克制，只任笑淚交織，眼波流轉，默送溫情。戲中千年之外，尚有戲外二十餘載繾綣離合，戲夢人生，深情若許，豈足為人言道。

昔年送君去，

離恨經天，

更與何人念。

今夕執君手，

笑淚滿懷，

欲語已忘言。

言語不多，句句有聲。

此生何怨，千載無痕。

若此良人，一世傾城。

唏噓扼腕，滿座無聲。

綜藝節目需要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，而觀眾的情緒在被故事中的悲歡離合帶動，從低回到期盼再到感懷唏噓之後，還需要一個歡快的高潮。能讓人樂而忘憂的，莫過於樂舞歡騰。

於是，熟悉的音樂響起，全場帶淚而笑。

唯此百代流光曲，

換君千年初展顏。

春風秋雨尋常事，

巧笑嬌嗔自生姿。

哪怕是只看到幾個字，在心中便會有熟悉的旋律想起，在眼前便會有親切的身影浮現，不畏時光過往，多年之後，依然清晰。只有這樣的經典，才有這樣的力量，銘刻人心，難舍難忘。

唱歌亦有對手戲，官人深揖而笑，娘子顧盼而飛。俯仰生姿，天作之合。

一曲歌罷，官人的神采完全恢復，不再黯然。借剪刀手合影，道出重逢心聲。

當年電視劇首播時，萬人空巷，然後反復重播，直到今天仍然長盛不衰，甚至滋養出九零後、零零後的新一代芝童心好，堪稱重播次數最多的電視劇之一。而芝童二人隨後尚有三部作品合作，分別是《孽海花》、《狀元花》、《帝女花》，依然是葉童反串、兩人連理的珠聯璧合。只不過後來世事遷延，人言海海，雖然這情分綿延婉轉，在公眾面前合體同框的時候，卻是日見稀疏了。說起來，兩人再加上陳美琪，在2013年江蘇春晚尚有一晤，但像這次，完整重現，還真是第一回。

相逢不易，曲終而人未散。三人娓娓而談當年事，回憶中皆是深情，早已分不清哪些是劇情，哪些是人心。

且昔年戲夢情深撲面而來，關照當下，亦是眼前心聲。

被問到，如何在反串官人時帶出男性氣場，葉童不假思索，侃侃而談：心中想著，自己所希望的理想男人模樣，然後按那個樣子去做就好了。

而這句話的後半部分並沒有說出來。為誰去做呢?只能是自己所希望的理想女人。唯此，方能情真意切。

所以，她印象最深的一場戲，是許仙和白娘子成親的那一場。自己完全將身心和情感代入其中。

百代逆旅皆如戲，

千番戲夢亦成真。

粉墨紅妝本無二。

逢君一諾盡此生。

許仙慨然而諾，娘子脈脈含情，所思者深。戲中戲外的表白，有如執手對望，耳鬢廝磨，從不嫌多。

白娘子刻骨銘心的回憶，則是兩人在雷峰塔前分別的一幕。肝腸寸斷，用盡全力，求指尖一觸而不得。

兩人借著回憶，你一眼我一語道出心曲：

勸君莫惜金縷衣，

勸君惜取眼前人。

官人接個話頭，抓個機會再牽起娘子纖纖素手。手是怎麼簽牽也牽不夠的，昔時年華零落，觸而不得。而今執手再相看，誰堪解此連心結。

畫面一轉，不老經典重現，今日佳人重逢，淡了年華，忘了時空。

節目的最後，是三人與當年幕後配音演員的重逢與配音遊戲環節。惟妙惟肖，令人捧腹。

而順勢預告了7月14日胥渡吧的原創聲音劇。目前瞭解，這部劇娘子和小青都會登場，而官人還在協調檔期。

若是再能重逢，又是一場千年盛事。

演員的境界有三層。一開始，重視技巧和套路，一板一眼，熟能生巧，慢慢學著把情感代入，這是表演。等有了舞臺經驗，加上一定的生活閱歷和知識修養，一笑一顰開始設身處地，將角色植入特定的環境與故事之中，揣摩其中的清理，這是重現。而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，再加上先天悟性，際遇機緣，劇中那個自己，與生活中那個自己水乳交融，演繹變化作生命的一種展現。

不是所有演員都能到這個層次，也不是所有劇碼都當得起這個層次，但成就新白娘子傳奇這樣一部不老經典，其中交織的，在她們的心力與勞苦之外，是她們傾注其中的生命力量。而且生命又如藤蔓萱草，在這部劇集的土壤中汲取養分，繼續去演繹她們從此之後的人生。

人生若戲，縱有悲歡離合。

戲如人生，祈願終成正果。